游记 || 爷说，南山的南边是四川
文&图：辛 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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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说，南山的南边是四川！
文&图 | 辛 克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这是上学后第一次从语文课本里知道有南山这座山脉，其实陶渊明笔下的南山就在老家的对面。七八岁左右，时常骑在老家后门的门槛上，一株笔直的桐树投下偌大的树荫，爷坐在门墩上，手里端着长柄的旱烟锅，一场骤雨刚过，天和地分的清清楚楚，爷就会喊我，
“崽娃子，你看南边，山顶上有雪，你看得见吗？”
“爷，天气这么热，山上咋会有雪哩？”
“瓜娃，那是南山，南山高的很，山顶顶上的雪一年四季都消不了。”
“爷，你在南山去过没有？山那边是啥地方？”
“南山咋能没有去过哩，爷前些年还去山里割毛竹，南山大得很，走不到头，爷没有去过南山的另一边，别人说是四川。我娃长大了去南山另一边看看，四川到底是个啥样子？”
爷爷孙子的对话一晃就过去了三十多年，爷殁了二十年，孙子不再是当年的崽娃子——年过而立，即将奔四！
爷的愿望没有实现，南山那边究竟是什么样子，我一直都好奇，南山即是秦岭，横贯于中国版图的东西，硬生生地把南北分的清清楚楚。从小在关中道的凤翔塬上长大，眼睛睁开，一眼就看得见连绵起伏的南山，空气极其清朗之时，山巅的积雪也会熠熠生辉，耀出特别醒目的亮光，这样的日子里，我的眼前突然就会跳出三十多年前的画面——一辈子没有翻过南山的爷和对南山有着种种神往的幼年的我。
爷的话一直萦绕心头，我心里始终想着要走出熟悉的渭北旱塬，能够翻越随时就可以看到的南山，看看山的那一边是什么。爷说崽娃子爱念书，长大了能考个好大学，能考上大学就能端上铁饭碗，这要给老先人光耀门楣哩！爷的心里是热火的，可天命注定爷等不到这一天，崽娃子上初三的那一年正月，爷就殁了，爷的坟就在村子的南坝地，头枕灵山，脚踏渭水，爷睡在地下，也能看得见巍巍南山终年不化的积雪！
初中毕业，我没有继续高中学业，选择了近在县城的师范就读，从某一种意义来说，人生的圈子也就局限在三十公里的半径范围之内。生于斯，长于斯，成家立业于斯，对这片土地已经熟悉不过，也总以秦人后裔的身份自居，时而有沾沾自喜之感。上学时历史老师课堂上讲，凤翔这个地方不得了，没事了提上䦆头在后院里随便挖挖刨刨，保准能发现几块有价值的古董！这话说着有些羡慕，可细细想来，这块热土真的是处处都蕴藏着极其厚重的历史，或许关中道上长大的西府人潜意识里都有自己是大秦子民的自大想法，总以为天底下只有八百里秦川的关中是独一无二的福地，往南便是绵延起伏的秦岭，往北即是沟沟壑壑、条件恶劣的黄土高原，世上最宜居的莫过于八百里秦川，这便是秦人给自己围起来的一圈王国！
工作十几载，浑浑噩噩的状态终于找到了最佳的平衡点——跑步！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何种缘由喜欢上了此项运动，但这就像毒瘾——我肯定没有尝试过此种奢侈品——大抵就是最贴切的比方吧！从一个人跑，再到与一群热爱跑步的朋友奔驰在乡间小道，直至最近两年参加全国各地的马拉松比赛——我并非专业运动员——拿不了奖金，只是想要享受那一种特殊的气氛！因为跑步，我去了从未去过的地方，这是自己从没有想到的结果，因为跑步，我竟然第一次有了去南山的另一边——四川成都去看一看的机缘。爷的话我一直记着，南山的北边是关中道，南山的南边是什么样子？这倒是我去参加成都马拉松最迫切的想法！
从宝鸡到成都，穿越崇山峻岭的秦岭——如同秦人历史般厚重的秦岭！这一条铁路线称之为宝成线——大概最早认识“宝成”两个字就是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宝成烟开始的！周五下午，从宝鸡火车站坐上了开往成都的K5次列车——要经历十三个小时的跋涉才能抵达目的地！背包里准备着跑马的衣物，还有一本打发时间的小说。上了火车，躺在床铺的时候，困乏感一刻不停的袭上全身。火车在秦岭中逡巡穿梭，一会钻隧洞，一会过桥梁，车内光线忽明忽暗，这让本就困乏的身体迅速进入了睡眠状态，同一间卧铺的陌生人都在聊天吃嘴，唯有我已经进入了梦乡！
夜半时刻，互相交错、此起彼伏的鼾声在车厢响起，我躺在中铺，上铺的汉子一刻不停地打着呼噜，对面床铺的中年男子更是鼾声如雷，偶尔还会憋气十几秒，紧接着突然发出一声撕裂的呼声——这情形实在难以描述，用凤翔人的话说，简直就像快要被勒死的一头驴！——当然，这话绝无恶意，只是自己词穷，实在找不到更为妥帖的比喻！下铺的女人体型臃肿，嘴里不停的叨叨着什么四号楼、二单元之类，难不成要去买房，一个劲的念叨这些梦话！看看表，不过凌晨一点多，想要看书，车厢里一片黑暗，窗外亦是黑咕隆咚，偶尔过去一两点亮光，那或许是晚睡的陌生人的窗户！
列车走走停停，南山那么高，火车上全然感觉不到，在耳畔此起彼伏的鼾声中，我半睡半醒煎熬着每一分钟，只盼望着快快天明，该睡觉的点睡不着，不该睡的时间却滋啦大睡，这只能怪自己，谁让自己没有声大如雷的呼噜——吵醒他们，让自己睡个好觉！
凌晨五点半，列车抵达成都！随着人流，走出站口的一刻，一股湿润而略有凉意的空气扑面而来，萦绕半夜的疲惫感一扫而光！陌生的城市还在睡觉，车站广场上的路人也是零零落落，裹在身上的毛衣背心有些热了！哦，这就是成都，不一样的风，不一样的温暖！
搭乘凌晨第一班地铁，我切切要去宽窄巷子——一处来之前朋友多次给我提到的地方，我以为必定是灯红酒绿、人头攒动的热闹地，可走在巷子的时候，我突然醒悟过来——这个点，除了我在巷子晃荡以外，连只流浪狗都没有，何况想象中的场面呢？青石铺就的路面光滑照人，几位清洁工正用水管冲洗着街面，很幸运，自己是周六宽窄巷子的第一位游人，没有霓虹灯的闪烁，没有游人的往来如织，没有酒吧里传出来的“成都”，只有自己拉长的影子和空气中弥漫的花的清香！一盏盏造型别致的路灯或在墙壁，或在高高挑出的屋檐下泛着米黄色的光亮，几丛绿植在不经意的角落里长得郁郁葱葱，无时不刻地炫耀着成都的温暖。我喜欢这样的街道，喜欢这些漫不经意的植物，从每一间铺子前经过，我看到的都是主人最个性的展现，或许华灯初上之时，巷子必是歌舞太平的一番盛世景象，而此刻，一个人独拥一条巷子，读到的却是另一番意境，我没有在巷子空走一回，我看到了巷子最静谧的一面！
爷说南山的南边是四川，爷一辈子都没有翻过南山，我来了，不仅来到了四川，而且还是最富庶的成都！清晨七点多，我已经从沉睡的宽窄巷子走了出来，街口有三两早点摊子，对于我这般走到哪里都把目光盯在美食上的“馋嘴”来说，吃食永远是充满诱惑力的存在！早点与关中没有多大区别，空腹一夜，多少也得对付一下肠胃，一笼包子，一杯豆浆，只为垫底，让肠胃腾出更大空间，等待最具“成都”的美食光临！
成都的街道甚是干净，早先湿润的空气开始飘起细如发丝的小雨，整个城市变得迷蒙起来，道路两旁的绿植好像没有经历过寒冬的洗礼，能长叶的都是葱葱茏茏，能开花的都是争奇斗艳，我忽地想到，爷一直念叨南山的南边竟然和关中道截然不同，这边已经温暖如春，而山的北边却还是凄凄惨惨戚戚一片的料峭春寒！我决意要用步子走遍这个城市的重要位置——诸如锦里、武侯祠、文殊院、天府广场、春熙路等等。明天就是马拉松鸣枪开跑的日子，索性来一次热身，感受这一座来了就不想走的城市的魅惑！
一座人气极旺的省会城市没有出现预想中的熙熙攘攘，或许是自己走过的地方过于偏僻，又或许是因为周末——辛苦一周的人们都在享受难得的懒觉——街头上行人稀疏，即使八点抵达锦里，我又发现自己属于来得太早一类的异人！
锦里与武侯祠比邻而居，一条曲里八拐的巷子成为了锦里的主场，高低不一的仿古建筑排列在巷子的两边，跨越历史前年的文化全部集聚在木质的门楼和每一面招牌上。最为称奇的便是流经街面的一渠清水，或是一株弯弯曲曲的垂柳，又或是一洼洼金鱼嬉戏的水潭，肆意生长的绿植没有接受过人为的改造，但却点缀了小桥流水旁的店家铺子。有水的地方无形中多了几分灵韵之气，成都从来都不缺水，这一点倒是让秦岭以北的关中人艳羡不已，应着水的滋润，温暖的气候催生着生命的蓬勃迸发，绿要绿得动人心魄，红要红得娇艳欲滴，实在是一处让人难以挪动脚步的绝妙之地！
成都的美食是可以随时随地都能享受得到的，临近十一点多，我随意走进了街边的一间小店，一面墙上写满了各种名称的餐食，我要了一大份抄手——没有吃过，实际有点像饺子，又有点像混沌之类的面食。成都的水，成都的作料，一大碗抄手被我吃的滋啦作响，尽管再三要求多加辣椒，可碗里漂浮着的一层红油不足以降服我的味觉，我又端起调料杯，一连挖了几勺大片的辣椒，店家有些诧异，这一位外地口音的男子竟然辣椒可以吃的这么多，这让以重口味自居的四川人情何以堪？
一大碗抄手下肚，我只觉着四分饱，距离天黑还有足足八个小时，我又叫了一大碗牛肉面——跑腿的又特意问了我一遍，真的是一大碗牛肉面？我当然肯定！想必小二也是开了眼，如此的大胃王少之又少，今儿个竟又重出江湖，跑到成都来砸摊子了！
有了第一碗的经验，小二特意在牛肉面里加了几大勺辣椒，当一碗泛着麻辣味，飘着红油辣椒，中间点缀几段葱花的牛肉面呈在面前时候，我已经彻彻底底被俘虏了，来不及细细品味，我就像在家里咥扯面一样，呼啦呼啦地享受着等待已久的大餐！同样的辣椒和花椒，放在成都的牛肉面里又是不一样的味道，嘴唇麻辣，胃里更是火力全开，额头上的汗珠一瞬间全渗了出来，我能感觉到后背已经出汗！这就是成都味道——期待已久的成都味道！
下午三点多，我已经走完了春熙路和天府广场，了解一座城市最好是要了解它的历史，成都博物馆就在天府广场，科技感十足的建筑风格，独具特色的民俗风情以最富想象力的艺术手法呈现，我还是被震撼到了！天府广场的毛主席雕像巍然屹立，其实不为看天府广场，而是为了瞻仰伟人！春熙路商业中心大牌林立，某种程度上展现着一座城市的潮流风尚。走着走着，我也是累了，想想明天艰苦卓绝的４２.１９５公里，我开始期待酒店的大床！
从成都往都江堰一路高铁，二十几分钟便抵达这一座因为水利工程而闻名于世的城市！阴雨绵绵的天气让人无端生出许多惆怅，虎子哥等待近五个小时，我终于到了！先于我抵达的老谢和老赵已经在巨型电子屏幕前拍照留影，排队领取参赛包，给朋友们写下明信片——这是自己唯一可以表达心意的途径，尽管成都是一个美食城市，可汤汤水水好吃的美食毕竟翻越不了三千多米高的南山，唯有一张明信片足以寄托情义！
南山有多高，爷说南山高的很，李白说蜀道难，难于上青天！爷坐在后门看了一辈子的南山，终是没有走到南山的南边来看一看，我来了，来到了爷说的四川，而且是四川的中心——成都。从早上六点到午后六点，我用脚步丈量了这座城市的几处角落，只言片语根本不足以描述这个陌生城市好在哪里，好在看着陌生，但却在与陌生人的交流中感受到的浓浓的热情和好客，这就是成都不同于其它城市的所在。
爷说南山的南边是四川，此时此刻，我躺在这个城市某一处的十几个平方的空间内，做着三十年前的梦，听着爷说的话，心里酝酿着明日的４２.１９５公里……
【作者简介】
辛 克 | ８０后老青年，有梦想，从未实现；有理想，现实骨感；有遐想，缺乏勇敢。有信仰，爱跑步，爱生活，爱思考，爱旅行的男子。乐于平淡，崇尚简单。走了一些地方，邂逅了不一样的风光，遇见过自认为最美的风景，接触过形形色色的人群，喜欢用寥寥文字与自己对话，喜欢用镜头捕捉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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